「這次的又嫌難?」林鴞用著非常不適合氣質女孩的坐姿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枕著疊在椅背上的手臂,靠近她的桌上疊了不少從紀先生那裏借來跟童話相關的書籍。 「幻想曲調不適合我。」 「這麼說也是啦,小黑這麼陰沉,看到你有自覺就好了。」業黑想往哈哈大笑的林鴞身上丟東西,但他手上只有跟自己交情最好的二胡,甚麼都能丟,這傢伙可不行。 而且拿來砸林鴞太虧了。 「童話這種東西,就是人創造出來的。」林鴞一邊翻著系列叢書的時候一邊說,有簡單的插畫和易懂的文字,充滿了幻想、或有悲情,但大部分都是以美好作結。 「整個地球可是只有人才會有那個腦袋去想這些東西哦?」 「我以為妳也是贊成幻想生物存在的派別?」 「當然,我的魔法學校入學通知信可是被惡黨燒掉才沒有收到的哦?」 實在分不清究竟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相信這回事。業黑放棄對這話題的深入討論。 ※ 幾乎所有的有機生命體一生的行為都是經由本能驅動,進食、繁衍,就目前所知只有人類會做出不以本能為主的行為。 於是出現了創作,童話、小說、繪畫、音樂、雕刻。 人所幻想之事。 「某方面來說解讀成自己構築的世界也可以吧?」林鴞當時是這樣說的。 自己幻想的小故事,簡單的、能令人感到高興,或是可能也有悲傷的,那樣的故事。 從溪水開始吧,從遙遠的山頂上游開始的故事。 他這樣想著,嘗試編織出蜿蜒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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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除了音樂的工作之外,也在紀先生的書店當店員,而紀先生在關店後還有另一處的兼職,剛知道這件事的業黑覺得這樣的生活很辛苦,但紀先生卻從來沒說過甚麼,還能一邊教小女兒寫作業。
他想,所謂的好爸爸就是這個樣子的嗎?卻又忍不住想起近期讓他一直煩惱的東西。 「紀先生,關於上次的問題……」 聽見自己開口的紀先生轉過頭來,手上還拿著小女兒的數學課本,「上次?……啊、你是說夢想這件事情嗎?」 「是的,我還是……很想不明白。」業黑想起前幾個晚上的網路對談,但他仍是非常困惑。 或許一部份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甚麼--或者說、他認為自己沒有夢想。就連至今的路都不過是類似逃避面對某些事物而走上的,他不討厭音樂,卻也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回過頭的時候就已經走在路上了。 夢想到底是不是必要之物? 「這個嗎……我想答案還是因人而異的。」紀先生微微一笑,將手上的國小課本闔上放在桌邊,國小還沒有放學,他當然還有很足夠的時間可以跟年輕人談談,然後再去思考女兒的作業指導。 柑橘看見紀先生的手上空了,便自然而然地跳上了男人的腿,滿意於午休地點。 「這樣講可能有點像倚老賣老,不過,有時候我會覺得你跟我很像。」 紀先生說了很多,從他幼時記憶開始就接受的家庭教育,到一路成為研究單位的實習生,再幾年就能成為正職研究員的生活,「就是一直在讀書,或是讀別人的論文,做著單位裡未完成的研究。家人都對這個非常支持,或者說樂意於培養所謂的『人才』。」 你自己都不會反感嗎?業黑忍不住開口問。 紀先生則是笑笑地說,因為也不討厭,自然而然地就這樣一直活到了那個時候,也不曾想過自己到底喜歡甚麼、真正想做甚麼,「大概也是所謂的『沒有夢想』吧。」 他這樣說的時候,眼神看向了小桌上堆著的書籍,有知識類型的、小說傳記也有,還有一些親子教育甚至是營養學,堆在最上層的則是小女兒的國小課本。 然後紀先生說到了這種生活的轉捩點,他領養了現在的小女兒,結束了研究員的生活自己用攢起來的錢開了書店,一邊看照女兒的生活。 「這樣說可能很怪吧,但突然之間就做了往常不會有的決定,然後突然之間就有了想要做的事情。」紀先生倒了茶給自己,並把業黑的杯子也倒滿了,「不過要說這是夢想好像也不是那麼正統,不過這卻是我第一次有個明確的『想要做甚麼』的想法。」 「要我說的話,有夢想也好、沒有也不會怎麼樣,就算不知道自己想做甚麼,一直往前走的話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吧。」 紀先生是這樣說的,仔細想想的話跟勒菲的話相差無幾,或許是因為其中又多了紀先生自己的故事所以才特別深刻吧。 業黑望著被草草填上幾個音符的圖紙,用了不同顏色的筆區分樂器的種類,至於人聲--再看看吧,反正林鴞念這件事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就算不知道目標或是夢想,只要能繼續往前走的話,就沒問題了吧。 名字的意義是甚麼?
業黑光是想伴奏的樂器就快破了頭,最後還是拿起了二胡。 專輯……應該幾首有填詞就好,剩下的純音樂應該沒問題。反正他本職是作曲家,全部填詞這件事情太考驗他了。 業黑大部分寫曲的時間都在自己的租屋處,近郊區隔音也不錯,比起車程半小時以上的市區附近還是偏較鄉下的地帶,偶爾也能聽到一些老人自彈自唱。頂多偶爾有一點收訊不良的問題,但並不會影響到業黑的工作,他在自己房裡架出的錄音室邊演奏邊寫譜。 這次的方向類似要自我介紹--用創作介紹。 有夠麻煩的。業黑不僅禁這樣想到,要不是之前閒來無事邊修音檔邊隨便哼歌被那個傢伙給聽到了,不然原本還沒轉型這回事。 他又拿起寫有工作詳細的文案紙本翻了幾次,這還的確是個大問題--他當初並沒有特別想過名字的意義這件事情,就有點像是靈光一閃就用了這樣的名字。 各種的想法跟隨意演奏的小曲一起流轉,從宗教的業到色彩學的黑,他想了很多的搭配,而猛一抬頭看見的窗外大雨讓直接截斷了剩下的聯想。台灣的北部容易下雨而在冬季時尤甚,即使氣密窗的隔音相當優良他的耳邊還是淅瀝響著寒冷的雨聲。雖然時間尚早但被雨打濕的窗外灰濛濛,外頭蓋上了灰階的濾鏡,偶爾幾片像是顏色鮮豔的蘑菇雨傘隨著行人腳步遠去。 他想了想,抓起筆在自己紀錄譜面的紙張上端寫上了標題——北方雨季。 基於書店的工作和偶爾的心血來潮,業黑曾讀過一些古籍,連皇帝內經都多少翻過(這使得林鴞少見地訝異了一下),就自己目前的居住地將黑字解析為北方也不會說不過去,至於雨季……他本身還蠻喜歡雨天的,雨聲讓他心情平靜。 黑為北方之色,五行為水,水曰潤下。 潺潺流水或是沉靜的湖水,皆屬於他擅長的音域,也最能讓聽者從曲目理解自己。 不褒不貶,純粹為之。 「……你擋到我了,柑橘。」業黑一直到整段小節都結束了才放下弓和二胡,關掉了筆記型電腦的錄像鏡頭及麥克風,才把已經踩上鍵盤研究何處是何落腳的大貓給抱離電子產品,讓貓咪取代剛剛的樂器擺到自己腿上,才動手重新播放起剛才錄下的音檔--原本是錄製過來讓自己可以審視指法有沒有問題的影像卻讓貓的澎毛身子給佔了大半螢幕而只能聽到音色,混以偶爾的貓叫聲。
「喵。」肇事的現行貓貌似安於他的大腿,趴在上面也不見一點內疚之色,但貓大部分就是這模樣。業黑有點後悔午休的時候讓柑橘跟著自己進休息室。 他反覆播放視頻猶豫自己到底要直接使用這段音檔還是重新錄製,但他很少有時間可以借用書店的休息室錄音,雖說比不上專業錄音室的收音但還是想要比較這樣的差距以及聽起來的感覺,「不行,這次不能給你點心。」業黑看向直直瞅著自己的貓咪,蓋上二胡的提箱蓋子後轉而抓起了貓咪放鬆伸直的兩隻前掌,看似是處刑模式地尋求貓肉球心靈慰藉。 「業黑,我要開門了哦?」休息室的門在一陣輕敲後傳來近中年男人的略低聲音,打開門的書店主人露出了半張臉。 「有人找你--」 「小黑!小黑--新工作!」 業黑默默地看著應該是要有點架式的男人被他的經紀人聲音給蓋過,林鴞直接把門板推開來,完全沒有在意這裡是員工休息室大步跨進來(業黑認為紀先生應該要在意這件事情才對),林鴞問他有沒有看訊息的話到一半就變成了「柑橘你好可愛啊讓我抱抱吧」。 貓咪被接手後他就轉頭拿起手機檢查訊息通知,林鴞近乎愚蠢的逗貓聲音一轉變成電腦螢幕上的話題。 「你又偷懶看貓咪影片嗎?我要跟紀先生說哦。」 「偷懶妳個大頭,那是柑橘。」 真的耶。林鴞抱著柑橘擠到電腦前方逕自點了視頻開始看,二胡的聲音透過音響流過了休息室,忘記關上門讓原檔的聲音聽起來略小,但同時也給安靜的店內多了些背景音樂。 業黑慣用的二胡是上海產的,一般認為音色偏向柔美,細細長長如同涓流。 蜿蜒的河裡開始有了貓的聲音,視頻被橘色和白色分成上下兩部分,然後結束在「你擋到我了,柑橘」。 「這次還可以啊,顫音也沒問題。」林鴞抓起貓咪的腳掌,像剛才業黑那樣捏捏按按起來,她懷裡的柑橘一動也不動像是早就習慣了他們的動作似的。 「但最後小節的指法看不到,被柑橘擋住了。」業黑收起手機,將筆電轉向自己打開電郵繼續確認新工作的相關內容。 「看在柑橘很可愛的份上這個可以發視頻啦。」林鴞像是中意那個檔案似的這樣慫恿,「音色沒問題就可以了啦,你也沒甚麼時候可以錄音檔讓柑橘伴奏的。」 林鴞放下貓後從背包裡拿出用資料夾裝好的文檔,「這裡有剩下的詳細,電郵的附檔我也有印下來;然後還有額外的這個工作看你有沒有空。」 休息室的桌子並不大(應該說倉儲用的休息室本來能用的空間就小),擺了電腦後又被林鴞擠了一個文件夾幾乎要看不見桌面,「記得要練習彈唱哦,還有填詞,你又忘記要練填詞了對不對?」 「我知道啦。」業黑小小的嘖了一聲。 「那就好,要記得時間哦,確定可以排行程要打電話給我。」林鴞彎腰拍了拍柑橘的頭又站起來看他,「好了,手伸出來。」 「幹嘛?」雖然疑問但他還是照著伸手,林鴞反手在他掌心上扔了一顆透明塑膠包裝的糖果。 「柚子糖,聽說可以當喉糖哦。」林鴞走的時候就跟來的時候一樣像陣風,「記得要好好練習哦。」 「……真麻煩。」他將糖果擺在電腦旁邊,轉像螢幕開始處理音檔。 |